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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这……这该如何是好?”万蒙此时脑子都是懵的,完不知该怎么应对当下这种超乎预料的局面。输得这么快这么彻底,这个结果给他带来的打击简直算得上是近年之最,如果不是有蒲学光和一帮手下在旁,他连逃跑的心都有了。

蒲学光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从未想过万家军在这个素昧平生的对手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他们观战的视野没有城楼上那么好,所以双方交战的过程看得并不真切,只看到火铳一通乱射,己方的步骑两个兵种就几乎同时崩溃了。先前向万蒙提出的种种谋划,结果在对手强横的武力面前都变成了笑话,什么步马结合,什么前后夹攻,连水花都没溅起半点就崩盘了。

不过蒲学光虽然不知道己方是怎么输的,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可不能表现出来慌乱的情绪,否则万蒙肯定会认为他是因为谋划失败而感到心虚。当下蒲学光便强装镇定道:“大当家莫要慌张,以在下之见,那海汉人只怕是用了什么邪术!”

“邪……邪术?军师可有应对之策?”万蒙一听更是惊疑不定,他刚才只远远看到战场上火光烟尘四起,对于那究竟是火铳射击还是别的什么状况,却没有一个确切的判断。他本身也没什么文化,对于自己认知中无法得到合理解释的状况,更愿意相信那是来自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蒲学光道:“在下还没弄清他们这邪术的来头,一时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不过这种邪门歪道必有漏洞,待我们花些时间慢慢盘查,终归能找到其弱点。只是在此之前,不宜与其硬拼,以免再有无谓的折损。”

“是是是,军师说得有理,俺也觉得不宜硬拼,还是先观察观察形势为好。”万蒙虽然刚才没有上阵搏杀,但着实被这场状况不明结局一边倒的战斗给震住了,而且他带到福山县城的人马刚才就已经折损了大半,要是还领着剩下的人出去拼杀,那可不是血性,而是犯蠢了。就算要有所动作,那也得等到下批增援赶到再说。

蒲学光在叛军阵营中待过一段时间,也见过火铳作战的威力,他其实基本能够笃定对手用的是火铳,但刚才交战时战场上火光闪现不断,这马背上的连续射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以他的见识却是想不明白,只能暂时将其归结为“邪术”了。也难怪对方几十骑人马就敢跑到福山县城外大肆活动,有这样的战斗手段,那的确是可以有恃无恐,任何地方都去得了。

再过两三个时辰,第二批调来福山县城的援军就会赶到,蒲学光预计至少有四五百人。这批人原本是要给己方的行动增加更多的胜算,但经过上午这场短暂的交锋之后,他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也没什么把握了。对方上午又来了几艘船,不问可知多半会有援军赶到,想要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对方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这时候从战场侥幸脱逃的一些人也终于回到了县城外的贫民窟中,好在海汉人似乎没有要过来追缴的意思,草草打扫战场之后便将俘虏押回河边营地去了。万蒙和蒲学光连忙询问这些手下,到底刚才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些人刚刚死里逃生,也都是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他们只记得对方还在数丈外的时候手中武器火光一闪,自己这边便有人受伤倒下,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除了掉头逃跑之外,当时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应变方式了。

其中只有一个人明确地记得,对手的骑兵所使用的武器的确是某种火铳,而他能够确定这一点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便是一名火铳手。不过他扛的鸟铳在交战时只放了一枪出去,也不知道打没打中目标,还没等他装填好弹药,自家阵营这边就已经顶不住对手的攒射崩盘了。他在混乱之中逮着一匹失去主人的马,这才顺利逃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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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世间哪有这种一人操作的连发火铳!”万蒙对于手下的描述却并不相信,他虽然不是武器专家,但手下有这么多人马,这几年也零零星星通过各种渠道搞了不少火器回来,连土炮都有十来门了,但能够单兵携带并操作的连发火器也就只有三眼铳这种武器了。就算这帮海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买到一些三眼铳,也不可能人人都有,毕竟从没听说过天下有哪支骑兵是将三眼铳这种粗笨的武器装备到每个人身上的。

蒲学光心细一些,还耐着性子向这人详细询问了海汉武器的发射频率和杀伤威力,只是当时情况太混乱,他又哪里留意得到这些细节。在这场交战中中枪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而对方打扫战场的时候把尸体和伤者也都让俘虏抬走了,这种武器所造成的伤害威力也无法得到验证。

虽然不清楚对方使用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蒲学光此时基本可以确认这场败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家在武器装备方面吃了亏。至于说战术层面……万家军哪有多少战术可言,无非都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临阵就会那几招而已。而因为地势所限对交战状况缺乏观察的蒲学光,也不能像城头上的黄曲那样意识到到双方实力真正存在的差距有多大。

万蒙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蒲学光问完,这才不甘心地问道:“军师,这仗败了也就败了,但若是放任这伙人为所欲为,万家军在登州的根基可就松动了。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招能对付他们!”

“大当家,在下以为,大概得动用镇山炮才能打败这群人了。”蒲学光还能有什么招,步兵骑兵都用上了也不奏效,除了搬出自家阵营的大杀器之外,他也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用的招数了。只是这一招看家本领使出之后,万家军可就彻底没了其他招数,蒲学光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错是对,只能是先用来敷衍一下万蒙。

“对对对,山寨里还有镇山炮!”万蒙情绪稍稍镇定了一些:“这便下令把各处寨堡的镇山炮调集一起,运到福山县城来,那海汉人再怎么厉害,终究还是血肉之躯,一炮下去还不碎成肉渣!”

万蒙再一次打起了如意算盘暂且放到一边,他有句话倒是真没说错,海汉军虽然实力了得,但终究也还是血肉之躯。在这场短暂的战斗中虽然毫无悬念地战胜了对手,但也并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

刘贤带着骑兵冲锋至万家军阵前的时候,对方阵营里的火铳手和弓手也并没有闲着,同样也发动了攻击,只是其数量太少,难以对骑兵连形成有效的威胁。不过当时还是有两人两马受伤,很快便失去了作战能力,如果不是凭借武器优势迅速击溃了对手,战损状况很可能还将进一步加大。

幸运的是人和战马的伤情都不致命,不过这两匹战马都是伤到腿上,今后能不能恢复到健康状态还很难说,而且将其弄出战场也颇费了一番工夫,最后随队军医是征用了两顶帐篷临时改成担架,让战俘硬生生地将这两匹马抬回了河边。

虽然打了胜仗,但刘贤的脸色却阴沉到不行,由于这两骑的折损,回头肯定要吃哈鲁恭的训斥。天草四郎和孙真过来看他这幅模样也是有些不解,孙真问道:“这不就一点小伤,人和马都没死,犯的着这么在意吗?这可是们骑兵营的第一场胜仗啊!”

刘贤应道:“对手不过是一群土匪,胜是情理中的事,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只是这种小场面都折了两骑,我如何向哈首长交代?”

天草四郎道:“战场之上,死伤难免,哪会没有折损?我特战营号称不败之师,成军六年战无不胜,如此傲人战绩,猜特战营战损如何?”

虽然同为连长,但天草四郎的从军资历要比刘贤深多了,再加上特战营的威名,他也不敢妄言,只能客气道:“以特战营的本事,想必战损必定极低。实战方面,骑兵营倒是要多多向友军学习学习。”

天草四郎摇摇头道:“就算实力占优,打仗终究是要死人的,如今埋骨三亚忠烈祠的特战营战士,已有两百余人,因伤退伍的也不少于·1这个数字了。当初钱首长在黑土港为组建这支部队招的第一批兵,如今还在军中服役的已不足三十人。”

刘贤吃惊道:“原来特战营有这么多弟兄战死沙场!”

天草四郎道:“海外用兵,我特战营多数时候都是打头阵充当尖兵,战损肯定难免。话说回来,若非弟兄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特战营才会有不败之师这个荣誉。不经千锤百炼,生死考验,又如何能成为精锐之师!若越是在乎战损生死,今后就越是会在行动中畏手畏脚,甚至畏战不前!刘连长,这个道理我想应该能明白!”

刘贤听完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向天草四郎抱拳道:“是在下糊涂了!刘某多谢天草兄指教!”

天草四郎也回礼道:“指教不敢当,以在下之见,刘连长只是初上战场,或许还有些不太适应,日后多指挥几场战斗,这心肠便会逐渐硬起来了。”

特战营的成长史几乎可以看作海汉陆军发展史的一个缩影,这支部队成立之后便南征北战,参加了海汉扩张过程中大部分重要战役,所立下的军功不胜枚举,也培养出了一批批优秀的将士,连执委会都默认这支部队就是海汉军中的王牌之师,凡有重要使命首先肯定是考虑交给特战营去执行。但这支部队在成长过程中的人员损耗也同样难以避免,取得辉煌战绩的同时也承受了不可忽视的伤亡。

如果考虑到作战频率,特战营的伤亡比例相较于同时代的军队已经算是很低了,钱天敦虽然也很珍惜麾下士兵的性命,但从不会对他们刻意灌输要在战斗中控制战损之类的想法,就是为了避免时间长了之后在士兵心中产生畏战情绪。天草四郎在特战营里待了这么几年,经历的战斗次数远非刘贤可比,对于战场上的生死也看得更为透彻。

天草四郎开导完刘贤之后便说回正事,适才骑兵在外围与对方交手的时候,移民中也有数人从随身物品中抽出利刃试图生事,并且伤了两名防备不足的士兵。不过这种手段立刻便遭到了武力镇压,试图生事的几人很快就被围上来的士兵以刺刀迅速解决。之后士兵们对剩下的移民进行了盘查,又从中揪出数名私藏兵器却没敢出手的歹徒。

孙真立刻进行了紧急审讯,在敲破了两个俘虏脑袋之后,剩下的疑犯都一股脑招认了自己的来历和意图。天草四郎押着俘虏回来之后,孙真便向他汇报了相关的情况,然后两人便来找刘贤沟通消息了。

刘贤听了之后也是微微有些吃惊:“这万家军居然还派了这么多人手潜伏进来,先前已经安排了一部分人上船,不知彻查干净没有。”

孙真应道:“已经派了人在船上重新查验每个人的随身物品,若是还有他们的同伙,应当也逃不了。”

刘贤道:“如此说来,这万家军倒也还有点门道,先前我率部队冲阵时,发现他们居然还会排出步马协同的阵型,骑兵也知道抢时机出击,只是作战水平太低,徒有其型而已。但我记得过去海汉军在外作战的战例,似乎还没遇到过具备这种能力的土匪武装。”

“过去遇到的大多是海盗嘛,自然没有什么骑兵战术可言,这山东可是响马四起之地,路数跟南方海盗不一样的。”孙真为刘贤的疑问做出了解答:“不过这帮人惹到我们头上,这就是自讨苦吃了,我想他们的头目一定也在苦恼,究竟是该吃了这个闷亏避开我们,还是硬着头皮跟我们继续斗下去。”